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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12月3日 / 鄭道鍊

明尼蘇達之橋──懷念西阿・阿瑪雅尼

艾琳・希克松・惠特尼橋橋面上的景觀。鋪上木材的橋面兩旁是桁架結構,近景的桁架漆上淺藍色,遠處的則漆成黃色。

明尼蘇達洲的艾琳・希克松・惠特尼橋,建於1988年。攝影:Thomson200經由Wikipedia Commons提供 (CC0 1.0 Universal)

西阿・阿瑪雅尼(1939–2020)這位在國際當代藝術界獨樹一幟的藝術家,於2020年8月27日逝世。他1939年生於伊朗,1960年移居美國明尼蘇達州,生活了逾六十載。他的藝術變化多端,富實驗精神,涵蓋裝置、公共藝術、雕塑和紙本作品。M+收藏了三件阿瑪雅尼別具歷史意義的作品

M+副總監及總策展人鄭道鍊曾在2003至2009年間任職於明尼阿波利斯的沃克藝術中心,住在明尼蘇達州六年。他於阿瑪雅尼離世後,分享了對其作品的感悟。

在我知道西阿・阿瑪雅尼是誰之前,他早以各種方式存在。

從小,我就愛看奧林匹克運動會的開幕和閉幕典禮。甚至現在,每當我在YouTube看到錄影片段時,偶爾也會看一看。1996年亞特蘭大夏季奧運開幕典禮,我看了電視直播,對奧林匹克公園中的聖火塔印象難忘。不過當時我不知道那聖火塔是阿瑪雅尼設計的。

一大群人坐在一個大球場中。看台上方有一個熒幕,寫着「1960年拳擊金牌得主穆罕默德・阿里」的英文字樣。右方的球場牆壁後方可見一個以幾層高的白色鷹架建成的金屬結構,其頂部有一個發亮的橙色形狀,恍如有弧線的倒三角形。

1996年亞特蘭大夏季奧林匹克運動會,背景中可見阿瑪雅尼設計的聖火塔。拍攝:Simon Bruty經由Getty Images提供

幾年之後,我在三藩市灣區任職策展人,正想轉職當代藝術館,很幸運地在明尼蘇達州明尼阿波利斯的沃克藝術中心覓得策展職位。本來只計劃待一年,但最後在那裏工作了六年。

阿瑪雅尼大半生都住在明尼蘇達州,他年僅21歲時就從伊朗移居至當地,在1967年成為美國公民。他年輕時曾在德黑蘭積極參與反對君主制的政治運動,所以在巴列維登基時,阿瑪雅尼的家人為了他的安全,把他送到國外。他們選擇明尼蘇達,是因為他的叔父於聖保羅的麥卡利斯特學院擔任歷史系教授,阿瑪雅尼爾後就在該學院就讀。當時他大概沒想到自己會在明尼蘇達州度過漫長餘生,最後成為長期活躍當地並在世界各地展出的藝術家。他在沃克藝術中心尤其名聲響亮,備受敬重。

沃克藝術中心正前方是明尼阿波利斯雕塑公園,透過艾琳・希克松・惠特尼橋連接到對面的洛靈公園,專讓行人或騎單車人士橫跨市內主要幹道路亨內平大道。這座橋在1988年建成,是阿瑪雅尼廣為人知的公共作品,我也常常步行過這座橋。

一道橋面兩側被桁架結構包圍的橋。橋的外觀有兩道向相反方向彎曲的拱形線條,兩者在橋中間相遇。右邊的拱形和橋的右半側是淺藍色的,而左邊的拱形和橋的左半側是黃色的。

明尼蘇達洲的艾琳・希克松・惠特尼橋,建於1988年。攝影:Barry Winiker經由Getty Images提供

對阿瑪雅尼來說,橋樑是重要的主題,這主題難不令人聯想到連接不同文化,促進相互理解。這固然是個重要的解讀,但我們亦可從其他層次來詮釋。例如,它令我想到由明尼阿波利斯與聖保羅組成的雙子城,這兩個城市因地處密西西比河上游的樞紐位置,由多道橋樑連接起來,逐漸成形而繁盛。

艾琳・希克松・惠特尼橋有個特點,就是在從頭到尾的橫樑上,有以大型金屬字母砌出的約翰.阿什貝利詩句。這首無題詩是熱愛文學、哲學、文字與思想的阿瑪雅尼請詩人為此橋創作。曾幾何時,我因常常過橋,久而久之,整首詩我都能倒背如流。我在沃克工作期間,有一次阿瑪雅尼到沃克出席活動,當時我只是個青澀的策展人。記得自己走到他跟前說:「阿瑪雅尼先生,很榮幸與您見面,我經常走過那道橋。」

畫面近鏡拍攝黃色金屬橫樑上以金屬英文字母構成的字句,意思為「而現在我已不復記起」。

艾琳・希克松・惠特尼橋上的約翰.阿什貝利詩句。攝影:Paul Schmelzer;圖片由沃克藝術中心提供

在1970年,阿瑪雅尼為沃克的展覽創作了名為《Bridge Over Tree》的特別項目。他建了一座越過一株小樹的臨時橋,用來保護小樹。作品的現場照片讓我印象深刻,因為它特異、諧趣和迷人。阿瑪雅尼的作品縱然總帶點神秘,但充滿在地色彩和平易近人的特質。

草地上一條短小的木製有蓋走道,中央突然沿一棵小樹的線條拱起。

阿瑪雅尼的《Bridge Over Tree》(1970)於沃克藝術中心展覽「9 Artists/9 Spaces」展出;圖片由沃克藝術中心提供

經由艾琳・希克松・惠特尼橋進入洛靈公園後,很快便會發現阿瑪雅尼的另一件作品《Gazebo for Four Anarchists: Mary Nardini, Irma Sanchini, William James Sidis, Carlo Valdinoci》(1993)。這座涼亭是獻給四位二十世紀初的美國無政府主義者,四週圍的飾板印有艾略特的詩作。這件作品促使我重新思考對「無政府」的體會。無政府主義在傳統的意識形態中,關乎自決與個人自由。這個作品讓我看到阿瑪雅尼從美國歷史和自己參與伊朗政治運動的經歷,延伸出對自由觀念的思考。

一個由墨線色金屬桁架和欄柵組成的涼亭,裏面擺放了木長椅,四邊的設有飾板。

西阿・阿瑪雅尼,《Gazebo for Four Anarchists: Mary Nardini, Irma Sanchini, William James Sidis and Carlo Valdinocci》,1993年,攝於明尼蘇達洲洛靈公園,攝影:Barbara Economon;圖片由沃克藝術中心提供

離開明尼阿波利斯多年後,身在香港的我有機緣將阿瑪雅尼的重要作品納入M+館藏。多得Rossi & Rossi畫廊籌辦阿瑪雅尼的展覽,促使我重新發掘他的作品。在那展覽之後,我再度與阿瑪雅尼見面,而且是在香港,實在太美好了。後來,我更登門拜訪他在明尼阿波利斯的工作室。

M+最後收藏了三件阿瑪雅尼的作品,涵蓋其創作生涯三個不同層面。第一件是他在1957年創作的《數字字典》,當時他尚是青少年。此作屬於一系列詮釋波斯細密畫和經文的作品,足見他畢生對文字、題詞和哲學的志趣。如此圓熟的作品竟出自如此年輕的藝術家之手,實在令我驚訝。

墨水及水彩紙本作品上可見一個正方形,當中以波斯文寫了一行行看來沒甚關連的數字。每行字愈來愈小,愈來愈向一邊歪斜,最後擠在右下角。正方形的底部被一個梨子貫穿,下方從上到而下書寫波斯文。右下角有一個藍色的長方形,左下角則有一幅看似未完成的畫,繪有一個身穿橙色和藍色衣服的人。

西阿・阿瑪雅尼,《數字字典》,1957年,墨水及水彩紙本,M+,香港,© Siah Armajani;圖片由Rossi & Rossi提供

第二件是1969年的《零和一之間的數字》。此作品在1970年於紐約現代藝術博物館的著名展覽「Information」中首次展出。此展由傳奇策展人基納斯頓・麥克夏恩策劃,聚焦當時正於全球興起的概念藝術。阿瑪雅尼的參展作品是一件概念雕塑,以點陣式打印機在25,974張紙上打印出零至一之間的虛數。

黑色背景中可見三張黑白照片。左方的照片裏,有一個人站立在椅子上支撐着一大疊紙張。其餘兩張照片則顯示數十行打印數字,全是由零開始的。中間照片的第一行數字由小數點關始,並以人手圈住了小數點。照片底部手寫了「第一頁」和「零和一之間的數字」的英文字樣。右方照片的最後一行以數字「一」作結,同樣以人手圈住了。照片頂部手寫了「零和一之間的數字」、「第25,974頁」和「最後一頁」的英文字樣。

西阿・阿瑪雅尼,《零和一之間的數字》,1969年,鋼鐵、點陣式打印紙本及三張銀鹽照片,M+,香港,© Siah Armajani;圖片由藝術家提供

為了創作這件作品,阿瑪雅尼想出計算零至一之間有多少數字的方程式。花了約28小時打印所有紙頁。阿瑪雅尼與助手疊起紙張成雕塑,差不多有兩米半高。

以輕木製作的模型呈現一條分成兩半的吊橋,右邊的一半是暗紅色的,稍微比左邊黑色的一半矮。吊橋的兩半由中間一道小橋連接。

西阿・阿瑪雅尼,《The Art of Bridge Making 3 (Münster Pedestrian Bridge)》,1974年,輕木、繩及木板,M+,香港,西阿・阿瑪雅尼及Fabio Rossi捐贈,2018年,© Siah Armajani;圖片由Rossi & Rossi提供

M+館藏中第三件阿瑪雅尼的作品是他在1974年創作的《The Art of Bridge Making 3(Münster Pedestrian Bridge)》。這是為更大型作品所作的小模型。它代表了阿瑪雅尼的創作中,我認為可稱為「非建築」的部分,「非建築」自1970年代開始發展,是其藝術實踐中不可或缺的一環。以艾琳・希克松・惠特尼橋為例,這道橋的形態兼具功能和裝飾用途。橋上的懸鏈線拱又叫垂曲拱,如吊橋的懸索一樣,看似實用,然而,它在這裏實為美觀而非出於實際需要。這就是我所指的「非建築」:透過構建並非必要的元素,把作品帶進藝術領域。

一道橫跨一條寬闊高速公路的橋樑。橋樑的橋面兩旁被桁架結構包圍,其設計有兩道向相反方向彎曲的拱形線條,兩者在橋中央相遇。橋的右半側是淺藍色的,左半側是黃色的。橋的兩端各有一個公園。

明尼蘇達洲的艾琳・希克松・惠特尼橋,建於1988年。攝影:Thomson200經由Wikipedia Commons提供 (CC0 1.0 Universal)

令人遺憾的是,阿瑪雅尼於2020年8月逝世。兩年前沃克與紐約大都會藝術博物館合作,為他舉辦了回顧展。這個展覽及出版的圖錄,將確保其藝術貢獻流傳後世,並為後人研究其藝術實踐奠下堅實根基。M+收藏了他在1950年代於德黑蘭和1970年代於明尼蘇達州創作的作品,見證了他經歷移居、離散與重新安頓的人生軌跡。它們的旅程一直繼續著,如今落足香港。

2000年代我在明尼蘇達州生活的經驗,讓我重新思考我對差異與多元文化,以及博物館與城市的公共功能之種種假設。我從加州搬到美國中西部後,更能看見美國自東海岸擴充疆土至西岸的歷史進程。在加州,我慣於看見來自中國、日本、南韓、菲律賓與其他亞洲國家的移民;而在明尼蘇達州,移民史則多為來自德國、愛爾蘭和北歐國家的故事,後來則有越戰後於美國落地生根的寮國人、柬埔寨人和赫蒙族人,以及自1990年代起來自索馬里的難民。原住民被殖民統治的漫長歷史在當地也更能深刻感受到。我不時覺得自己格格不入,因此我好奇:一個來自伊朗的人移居到如此獨特的環境中,不知有何感受?

回頭看來,我覺得自己從阿瑪雅尼身上學到寶貴一課。他年紀輕輕便背井離鄉,然後以自己的方式全然投身所謂「中間美國」的生活。他創作的每一道橋樑、以美國中西部當地建築語言為靈感的建築作品、對英美詩詞的熱愛,以及對美國無政府主義歷史的探索,在我看來,這些全都象徵他以自己的一套,成為美國人。不過在他作品的其他層面,則可見他從沒棄捨其波斯人身分。

內容由網絡編輯Ellen Oredsson轉述。為確保行文清晰,此對話經過編輯。此文章原於「M+ 故事」發佈。

鄭道鍊是M+的副總監及總策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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