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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5月17日 / 郑道炼、Dakin Hart

问问M+策展人:展览中的兰花及其他

在有白色墙壁及浅灰色地面的展厅中,到处放置了不同的雕塑。右方有一个庞大的木造亭阁结构,两侧悬着巨型和纸灯笼。

于M+展亭的「对位变奏:野口勇之于傅丹」展览现场。照片© 何兆南

策展人郑道炼和Dakin Hart为观众解答最后一轮有关「对位变奏:野口勇之于傅丹」的问题。

「对位变奏:野口勇之于傅丹」举行期间,我们邀请大家向策划展览的策展人提问任何有关展览或展品的问题。衷心感谢各位踊跃提问!

「对位变奏:野口勇之于傅丹」展览策展人:

  • 郑道炼,M+副总监及总策展人
  • Dakin Hart,野口勇博物馆资深策展人

「为何会把兰花放到展览中?」

近镜拍摄一个体积颇大的长形石器花瓶。花瓶有三只铁制的脚,两边挂上栽种了鲜花的木块。

野口勇的作品《三脚花瓶》在M+展亭展出,花瓶上附有兰花。

郑道炼:我们在博物馆中通常不会看到有机物或生物,因为这些东西不利于保存藏品,亦即惹来昆虫或害虫,可能会损坏艺术品或历史文物。不过,这种做法不一定能充分反映艺术的面貌,亦未必是展示作品最恰当的方式。除了展示于一尘不染、恒温恒湿、有如「白立方」的博物馆展厅,艺术品亦会栖居在艺术家的工作室、收藏家的寓所,以及公共空间等地方。我们在展览中放置兰花和其他植物,旨在说明艺术品事实上是亦应被视为活生生的事物,会随「身处」的时空而蜕变(此乃象征而言,并非真的会变化)。

Dakin Hart:有生命就有希望;艺术不能脱离生命,这样才能予人希望。譬如,野口勇的《三脚花瓶》渴望亦应当与活物共处。野口勇在1952年首次展出这件作品时,就在里面放满野草。

「M+举办这个展览是想达到什么目的,或带来什么意义?」

郑道炼:每次举办展览,我们都有很多目标想达成!首要的是让公众愉快观展并能有所启发,这是M+所有展览的目标,也是其他博物馆都想做到的。就这个展览而言,我们想为两位艺术家提供对话的机会。没有艺术家是孤岛,他们从来都不断与古往今来的同侪对话,既有亲身接触,也有神交。而今次这场对话,观众和策展人都能参与其中。野口勇和傅丹两位都善于创新、风格灵活、不落俗套,既启发了我们,亦是观众的灵感之源。

野口勇:宇宙船地球号的公民
野口勇:宇宙船地球号的公民
66:25

Dakin Hart addresses the work of Japanese American sculptor Isamu Noguchi in dialogue with the practice of Vietnamese Danish artist Danh Vo.

视频文稿

附注:这是不加润饰的录音誊本。为了让大众能更快观看M+的讲座,我们希望能尽早发布誊本。因此,尽管我们力求准确,但这些誊本可能未臻完美。

DAKIN HART:(英文)我想感谢郑道链和所有M+人员。我很荣幸有机会与他们共事,得以在此介绍野口勇,并谈谈他与傅丹之间的关联,这是很美妙的历程,希望这样的历程能继续下去。

我今天的职责是...... 郑道链已经为这两位艺术家的共通之处做了精彩的简介,而我就是要介绍他们的人生、创作和心思;最重要的,是透过一些关键题旨来介绍野口勇,像是他和亚洲的关系,以及他和地球的关系。从讲座题目可见,他视自己为「宇宙船地球号」的公民,与之有一种相当亲密和有趣的关系,我们就从这点开始说起。你可以看到我身后这幅美丽的照片,这是知名的《蓝色弹珠》,稍经调整过。有些人可能听过,有些可能没有,我不确定。但这是首次有人能捕捉地球漂浮在虚无太空中的面貌,由阿波罗17号的一名太空人于1972年拍下,这张照片很快登上全世界各大杂志和报纸封面。当时也是世上多数人首次能将地球视作一个东西、一个太空中的物体。以前的人很难去想像,很难去重现地球的样子。但野口勇考虑过这一点......

好,没问题。

我们首先看看一幅出自巴克敏斯特.富勒的精彩素描。富勒是野口勇多年的好友与导师,是未来主义者与发明家,亦是多才多艺的未来思想家。这是其1928年的作品,真的不可思议。富勒创作这作品时,众人还没有机会看到地球作为一个行星的面貌,但富勒就矢志要设想工程师、发明家和技术专家应该将地球塑造成什么样子。他心目中的未来——或可能性,就是地球不论在自然和科技上都自成一体。我们可以看到这里有很多圆圈,地球就在正中央,其中一个包围它的圆圈上写着「明亮」,边缘处写了「时间金属力学」、「时间伙伴友谊」、「时间精湛亮光」、「时间慢物质」等文字。画上的图案是心形、太阳、婴儿、教堂,还有飞船、无线电塔、宝塔与灯塔,还有一棵雄伟的大树跟飞船分庭抗礼。由此可见富勒对地球广大的想像力,他让当时只23、24、25岁的野口勇变成一位科技乌托邦主义者。

如我刚才所说,当时还没有任何照片可参考,人只能自己想像这一切。只能想像地球是一个漂浮在太空中的物体。 1972年后,「蓝色弹珠」这称呼所衍生出的想法很引人入胜。这可说是让地球变成一种可以玩的东西、一种玩具,让我们觉得是可以握在手上的东西,野口勇很喜爱这想法。野口勇的母亲的文学造诣深厚,她培育野口勇读很多诗和希腊神话。他最喜欢威廉.布莱克,因此她为他读很多威廉.布莱克的诗,他尤其喜爱「一沙一世界」这概念。

这也是有趣的图片。这是一本杂志的封面和背面,是富勒......巴克敏斯特.富勒的杂志《庇荫》其中一期。富勒在这本期刊中探究如何建造出地球。为何这两件物品......封面和封底是野口勇的两件雕塑作品。背面是名为《庆贺之日》的雕塑品,灵感来自威廉.布莱克的画作角色:下凡天使Albion。右边是名叫《伸展宇宙小姐》的雕塑。这件作品形象,是依据他为一名舞者与编舞家Ruth Page所设计的连身裙。他设计的紧身连身裙非常有趣,包覆住舞者的手脚和整个身体,让她看起来像引擎罩装饰品,又像一艘太空船。富勒所做的就是撷取这些形象的轮廓,让他们看起来像穿越太空的星际旅行者。在《庇荫》杂志上呈现这些影像,其实就解释了野口勇内心的想法:地球的创造有何意义;居住在漂浮于太虚之中、如同一艘太空船的地球上,又有何意义。

左边是野口勇帮Ruth Page做的第二版连身裙。这件连身裙的主要概念......我把它和一幅描绘托勒密式太阳系的典型文艺复兴图画做比较。两千多年以来,人类将宇宙结构视为整齐的同心圆。这个构造很简单吧?地球在中央,其他圆圈向外扩散,表示行星运行的轨道。然后看看这一区域,这层壳是其他星球的所在地,因为我们就是这么看待宇宙的。我们认为天堂是在最外面的一层壳,包围着宇宙,而我们就在中心。

当野口勇......这不是巧合,当野口勇和Ruth Page与巴克敏斯特.富勒合作,在制作《伸展宇宙小姐》这件作品时,天文学家哈勃刚证明了宇宙并不是静止的,也不是整齐有序的。哈勃展示了宇宙是没有固定形状、不断扩张的一团。因此野口勇才会想把Ruth变成没有固定形状,不断扩张的一大块团状物,才有了这件服装——这件令人叹为观止的服装。这条裙子其实就是个麻布袋,让她摆出各种形态和形状,从而反映出物质基本上是无形无状的这个概念。

这个……宇宙比较像是这样。这显然是某位艺术家想像中的宇宙,但这个想像比托勒密的图画更接近宇宙正确的样貌。当然我们现在知道自己是位于宇宙边缘,而非在中央。

这是我们多数人透过夜空看到的宇宙。不难理解为何我们会将宇宙想成是一个平面的壳。许多人也将其形容为一块打了很多小洞的黑幕。这不禁让人对于事物本质的空间深感困惑。星座……所有星座——这其实很有趣,因为星座是很普世的概念,不同的文化之间都可以有相同的星座。它们有许多个名字,但是......因为那像是一种象形符号,可流传于不同的传统文化。

我们现在看到的是天狼星投影,可以看到大犬座中,离我们最近的就是天狼星,距离8.6光年。大犬座中最远的星星在3196光年之外。每个星座都是想像出来的,因为所有星星都不在一个平面上。其实星星彼此之间的距离很远,有些可以非常夸张:最近的星和最远的星之间,可以有3000光年那么远的深度差距。

野口勇对于这种看待宇宙结构的方式深感兴趣,并花了很多时间思考这问题。他在创作雕塑时,也自然带进了这种想法:思考雕塑该怎么呈现,该有什么效果。左边的图片是称作《奇鸟》的雕塑,目前M+正展出其中一个版本,而这是用石板做成的原作。如果你觉得这看起来像星座,那绝对不是巧合。这是可折叠的雕塑,有些人称之为......这些作品多数是诞生于二战时期。有些人称之为最贴切的战时雕塑,因为它们可以拆卸,方便携带,而且外形也......它们看起来都是骨架。可以说只是雕塑成品的骨架,而不是完成品。这作品另一杰出之处,在于它是野口勇本人的替身,因为野口勇觉得自己就是一只奇怪的鸟。这作品也像是从超现实主义画作走出来的生物,像是Yves Tanguy、Roberto Matta和林飞龙的作品,感觉就像外星生物——这件作品接着还会显得更加重要。右边的作品也很杰出,也在M+展览中。它叫作《太空印迹》,是野口勇尝试的抽象作品。不过这作品并不真的抽象,而是像星云一般的东西,是一种太空中的天体。

野口勇经常说他最大的目标就是要展出一颗从未经雕琢的岩石。他说想要呈现出一个物体直接从天空掉落、植入地面的样子。他终于在事业后期有机会展出这样的作品。这里是纽约市,可以看到广场酒店就在右后方。这其实是首次有公共雕塑品在现称为佛里德曼广场展出,是世界上所有艺术家都向往的展出地点。这件作品称为《不明物体》(Unidentified Object),看得出他是刻意想要呼应不明飞行物体(Unidentified Flying Object)的历史。事实上,许多人叫这件作品作「不明飞行物体」,即使它的名称其实是《不明物体》,而非「不明飞行物体」,因为毕竟它是伫立在地球上。

这个也是我刻意提出的关联,有人认得出它吗?这是一块石碑,是寇比力克作品《2001太空漫游》中三块石碑的其中一块。这些充满神秘感的巨石在电影中突然出现,后来才知道是外星人的机器。它们的外观显然相当简单,不只是令猿猴感到困惑,也令人摸不着头脑,因为它们很难诠释、很难理解。但后来发现,它们是很先进的太空科技,其实是送给人类的礼物,让人类从此发展科技。野口勇对此也相当感兴趣。大家可看看这张照片——野口勇博物馆是个美妙的地方,因为我们本身就是野口勇的遗产管理会,野口勇过世时留下的物品都留在博物馆内。我们有大约50万页的照片和文件,许多照片都充满线索,让我们了解野口勇本人对自己作品的想法。有时候,同一件作品有好几百张照片。在这里可以看到这件作品就被塑造成像一块外星的巨石。

我们现在谈谈接触地球这个概念,或当有东西落到地球,在这星球上标出一个特定地点,然后试着......如我所说,试着把地球视为一个整体,就有点像现在的谷歌地球,也就是在地图上加上标签。我们现在在手机上就能这样做,很是神奇。但即使是在当下,我仍然不确定这是否有助我们将地球视为一个星球。野口勇则采取了一个方法,应用到场景设计上——这是他的设计理念中很重要的一环。这是他首次为Martha Graham设计的场景,称作《边疆》,它同时有好几个寓意。就外观而言,可以看到Martha手扶着一段栏杆,她身后是一条长绳的支点,以斜角往舞台左右上方延伸出去。这表达了几件不同的事。野口勇有时候称之为消失于西方的铁道,但它也描述了某个定点……被固定在地球上的一个定点,绳子则往上无限伸延。绳子延伸至舞台外是很重要的,让观众不能看到绳端。绳子其实将Martha连结到地球一个定点上,再把她在空间中占有的位置投射到太空。这显然就是暗喻「边疆」的概念。

在美国建立自觉的过程中,也就是美国人寻求自我意识的过程中,「边疆」这概念是至关重要的一环。很多美国的神话,所有关于西部的神话,都奠基于这种拓荒者的精神,还有很遗憾,也包括征服边疆的精神。这和傅丹的想法有种微妙的连结。接下来我会因应介绍一些傅丹的作品。如果你们还没来看过展览,在左边的照片中,傅丹坐在其中一个装置,侗族亭子里,两边挂上了野口勇的《Akari》PL2纸灯。接着傅丹在这个可以说是由他和野口勇一起创作的混合空间里,放了 他自己的作品。其中一件作品是一个太空计划,双子座计划的美丽照片。这影像记录了首次太空漫步,人类首次离开了太空舱,独自漂浮在虚无太空中。然后可以看到一条拴绳,呈现了惊人的......这栓绳呈现了太空中的引力,但同时又酸楚地诉诸了某种被逐出虚无之中、无所依附的感觉。我喜爱比较这条栓绳和野口勇《边疆》的绳子:被固定住和不被固定住、漂浮和静止,各有何含意?野口勇的很多雕塑都在把玩这个概念。

基本的雕塑技巧非常单纯,不需要处理太多事情。作品大小很重要,我们会谈谈这点。质量是一大重点。野口勇很擅长让重的东西看起变轻,让轻的东西看起来变重。顺道一提,这是他在茶道中学会的技巧。他说在茶道中,最重要的技巧就是让轻的东西看起来变重,让重的东西看起来变轻,因为这样会呈现出一种优雅和自在,不管这种优雅自在是否真的存在。傅丹厉害之处,在于可以在这样雄伟、公共、历史的空间之中,找到这种个人而亲密的连结,以及人所共享的微妙情感。这个杰出的例子,将自己作品和野口勇的宇宙观巧妙地连结。

我们接着要谈另一个主题,也和这些概念息息相关。野口勇制作了很多他认为是想像的景观的作品,他又称之为「心神的空间」。这件作品是《他方》,看起来有点像拼图。是用很多块不同的花岗岩拼凑起来的,看起来似一个象限。这是放在博物馆地板上的模样。这是另一张放在博物馆地板的模样。我们有好几十张这样的照片。有好几张也是拍下了野口勇像这样环绕着它走,就像绕着月球走。事实上,这也是他创作这些桌上景观作品时的部分意念。这些作品诞生时,我们的确开始运送轨道飞行器上月球,像是巡天者,画出格子象限。这件作品的样子,就反映了当时我们为了找出登陆月球的位置所做的事情,在月球表面做的精细测量。

他多次搬动这件作品,想深入了解它,知道它有什么能耐,它到底是什么。这是放在工作桌上的模样,这是他日本工作室的工作桌。这件作品就是在这里、这块石上完成的。这是这件作品放在他的住家朝宫屋后的样子。可以看到它在沙地上,然后就完全放任不管,任由四周生长杂草和植物。你可注意到它看起来显得多么小。在这里你也会觉得它看起来很小,在工作桌上由人类制作,而放在这里让它显得更小。这是野口勇跪坐在上面的样子,可以看出他在利用这美妙的物件,再次呈现自己的经典概念。两块石之间长出了杂草,而且显然是放任生长而成的。我尤其喜欢的是,这个概念立刻让《他方》变成像是建筑模型,杂草则变成像是小型的树。如果你愿意的话,这也让你联想,在心里形塑《他方》其他部分是什么样子。这点非常重要,因为《他方》不只有另一方土地,而是有另外许多,我们每个人心中可能各有不同的土地,对野口勇来说也是,他似乎也有运用这个概念,他也许以此来呈现一种仪式。这照片里野口勇又坐在作品上面,但这次是和两位朋友一起,还有一部相机和一些物品。这样很好,因为你可以感受到......野口勇显然没有斥责她把笨重的旧钢制相机放在雕塑上。他们就是一起造访《他方》。这就像一个假期,是去度假、放松的,仿佛他们踏上《星空奇遇记》的运输机,到达了外星土地。当然整个作品的比例也被完全改变,因为有三个人把它当蒲团一样坐着,令这件作品看来像一个坐垫。

我现在要介绍另一种景观,稍微谈一谈花园。我先让各位再看看托勒密的宇宙,这不是......再说一次,这不是巧合,左边是氧气的原子构造,右边是铅的原子构造,铅的构造密度显然比氧气高得多,但两种物质的大部分都是空洞的空间。我们自身、我们所知的一切、我们看到的一切,大部分都是空洞的空间。如果在这之中拿掉暗物质……暗物质显然是个相当令人困惑的概念,我们对它还不是很了解……宇宙只有0.000000001%是物质,其余地方都是一片虚空。野口勇深明这一点,也很关注这一点,因为他花费了很多时间思考这问题,也非常擅长我说的微观与宏观的互通思考。他经常将眼光拉得极近去观察事物,然后又拉得极远,因此他的眼界顾及宇宙、星际,非常全面,同时又非常细致,细致到像原子一样。这右边的作品称为《有丝分裂》,是艺术家对细胞分裂的概念与重现,而我们人类是直到最近才有机会看到人类细胞的内部。野口勇在此抽象地表现其中一个阶段。细胞分裂是一个非常复杂的过程,分为许多不同阶段。这是细胞质分裂,也就是细胞准备分裂成两个一模一样的子细胞的阶段。这件作品有一点很值得一提,也表现了野口勇的经典手法,那就是这两件物件其实是连接在一起的,没有完全分开。他用单车的弹簧,简单切实地接合这两件物件。他将单车弹簧往一边转紧,然后把另一边的单车弹......弹簧,抱歉,转往另一边,这样就产生了一种张力,可以让它们连在一起,而不需要内部实际相连,这是野口勇很典型的手法。野口勇他......我们接着会稍微介绍Brâncusi的作品,但野口勇实在是非常杰出的艺术家,他在很早期就能够将二十世纪雕塑的两大流派融合在一起,融合形式派和观念派。那时候有形式艺术,另一流派是观念艺术,这两派艺术的概念是相当不同的。直到二十世纪最后25年,这变成一个基准。每位艺术家要成功,都必须能够创作这两个流派的作品,但在二十世纪的前75年,雕塑家只要擅长其中一种就可以,而野口勇就是这两个流派的桥梁,而这件作品完美地展现得到。

左边是野口勇于1947年完成的作品,叫作《由火星俯瞰的雕塑》。这是二战结束后的创作,在沙上制作,然后拍下照片,从来没有以实际大小制作过。这件作品可以说是为人类制作墓志铭,其概念在于当人类的核武毁灭了地球,人类也因核武而毁灭绝种之后,地球表面上就只会剩下这东西。或许五千万年后会有外星人来到太阳系,他们会发现地球充满辐射污染,然后在火星上观察地球,就会看到地球表面的这东西。他们会从这件作品知道地球上曾经栖息过一群有感情的族群。这是个很沉重的主题。他其实试过找一处来呈现这件作品,他有一个来自新泽西的赞助人,这名赞助人理论上愿意尝试执行,但最后没有实现。但你可以感受一下它的大小,中间这个金字塔是鼻子——各位可以看得出眼睛、鼻子和脸,对吧?鼻子底部理论上应该有一哩长,所以整个作品两端距离应该有八哩长。

野口勇的意念就是在宇宙的宏观和非常细腻的微观中来回翻转,他以许多不同方式和形态呈现这种意念。这是两件很杰出的黑色花岗岩桌上作品。左边的是一件家具,被转变成一种想像的景观。称为《墨石》,可说是跟亚洲大众文化,或是物质文化共通。右边的是《宇宙行星》,也称作《过境行星》。用花岗岩的形式,呈现空间中的一种波动,然后缩小成家中的桌子。其实在约一年前,我曾经有个有趣的经历。我遇到原本购买了这张桌子的女性,她一直就是把这件作品当作茶几使用。

野口勇有许多......再次呼应托勒密的画与物质点散布于虚空中的这种概念,野口勇曾多次用许多不同方式呈现过。这个杰出的作品名叫《星宿》,这件作品的概念其实就是将星际和太空的事物具体呈现出来,作品就在金贝尔美术馆外面,Louis Kahn的金贝尔美术馆,位于德州的沃斯堡。这件作品其实就是献给Louis Kahn的。除了它,野口勇的许多公共空间作品都是奠基于很多来自不同文化的样板模型,但日本的庭园造景则是最重要的一例。这是龙安寺,京都知名的石庭。这种石庭是不能进入的,只能从平台上欣赏。这个石庭之所以享负盛名,是基于许多原因,最大原因可能是因为有很多有识之士都思考过它的结构,多年来想要用不同方式解释它,当中许多是循数学的理论解释。但这个石庭其中一个最大的特色,就是它让人无法同时看到所有石头,总会有几块看不见,总会有石头被至少另一块石头藏住。石庭总共有15块石头,但同时最多只能看见14块,通常还会更少。野口勇运用的是他很喜欢的一项技术,借镜自日式景观建筑造景中,通常称为「隐现」的技巧。这是其中知名的例子,可说是这技巧的原型,这是桂离宫,也位于京都。这里可以看到非常刻意设计的景观廊道,两边都是树篱,这条廊道通往的那一点,在应当看见景观之处有一棵树刻意挡住。所以有点像是......你进入离宫时会经过这里,暗示、预示了你即将见到的景观。这个技巧让小地方呈现出广大空间感,也是野口勇非常擅长的。

野口勇的另一个重要意念,是几乎所有他创作的物体都想成为一个空间;同时几乎所有其创作的空间也想成为一个物体。这个概念有点难懂,但却很重要。这件作品放在我们位于长岛市的博物馆花园里,名称是《第五块石的幻象》。原因如图所示。从某些角度看来,它似乎是由四块石头组成的;但从其他角度看,又像是由五块石头组成,所以第五块石头是一个假象。如果你看了作品名称,可能就会透露了其中玄机:第五块石头是假象,作品只有四块石头。这是将「隐现」的概念浓缩到单一物体上的技巧,不是日本人的做法,因为日式庭园多半是以自然元素组成,但这件作品却是非常刻意构思和设计的。

野口勇用各种方式呈现日式庭园的设计构思,但他并不是要制作日式庭园。其中最纯粹的作品就是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庭园。他很荣幸有机会在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巴黎总部创作一个美丽的公众庭园,同时有机会与多位杰出建筑师和艺术家合作。他立即......他本来只被给予一个小小的地方放置一件雕塑,他们对他说:「这个就是你可放置一件雕塑的广场。」但他立刻把整个﹝咯咯笑﹞一英亩的空间用来创作一个庭园——典型的野口勇作风。然后他去了日本,要日本的......逼迫日本政府资助他的作品,要他们给他钱去购买石头。所有石头都是来自宇治川。宇治川是一条神圣的河流,这些石头也是神圣的,因此对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来说是一件大事,但即使如此......这中间造成了许多麻烦。他说这件作品可以算是一个日式庭园,或是有点日式庭园的元素。野口勇的所有作品都是集各家之大成,这也是他和傅丹共有的特色,我们待会会再谈到关于混搭、组合、融和的概念,与纯粹的概念相对。这里是第一大通曼哈顿广场,是他和他的长期搭档,SOM建筑设计事务所建筑师戈登.邦沙夫特合作的作品。他们一起合作做过很多作品,这里野口勇做了一个喷泉石庭,凹陷在广场里,有一层楼深。他形容它是......他说......他开玩笑说,本来想命名为「爆破的宇宙」,把这个庭园想像成一座火山,准备将这些石头喷射到太空中。你可见这些石头在放置在水里的方式,和日式庭园截然不同,看来并不稳定和固定,而像是准备要凌空发射。左边是其设计图,如果你觉得这像是刻意安排的原子结构图,这也不是巧合。这是我们从庭园的那一层来看喷泉的样子。

野口勇想过......他用「庭园」一词来泛指他创作的所有公共空间作品 。因为在这么多种名称之中……例如这个地方显然比较像是一个中庭,我们多数人会说这是一个中庭,而不是庭园。但对他来说,庭园蕴含着一种与自然的关系,有共享空间之意,他希望他所有空间都有这样的意义。这像龙安寺一样是禁止进入的,就只能从上方或地面的高度观看,而且造型一点都不自然。它其实比较像棋盘,其构思是要创造出一个概念空间,鼓励我们在这个空间中用想像力移动物件和自己的身体。这就是为何他喜欢把这种空间、这样的中庭称为庭园,因为这种名称能提醒观众应该如何与这件作品互动。即使无法亲身进入这个庭园,也可以凭空想像。

右边可以看到他本人。我很喜欢这个影像,让人觉得他就像所有设计者一样,有种上帝情结。他在布置模型部件,像由他主宰一切。但很有趣的一点是,野口勇可说是藉由创造作品来训练我们用这种方式思考。

这是M+展亭的另一件装置,左边是傅丹带进来的元素,这是……傅丹近来开始遵循Enzo Mari那种「自己动手做」的风格来制作家具,傅丹从这个风格出发,以不同的应用方式制作许多物件。我喜欢这张凳子的原因是傅丹将野口勇的作品《莉达》放在上面。我觉得凳子看起来就像一个培养皿,其实是对这件作品的一个精辟诠释。 《莉达》这件作品是呼应莉达与天鹅这个神话故事,故事中宙斯从奥林帕斯来到凡间,他化身成天鹅,想占一位人类女性便宜。这是艺术史上一个很著名的主题,许多伟大的意大利文艺复兴画家都画过这个故事。而且不同时代的画家也都画过这个故事,许多雕塑家也用大理石做过这个主题,想创作出两个完全不同族类的身体水乳交融的姿态。这对一名比方说是十八世纪的法国雕塑家来说,是一大塑形挑战。野口勇则是用了全然不同的方向来诠释这个主题,我会尝试解释。右边是一个正在培养中的典型生物样本,这是一种真菌,我选它只是因为我喜欢那些绿色和橙色,它们是什么菌种其实不重要。但如果把野口勇的作品视为一种生物样本,视为《莉达》的显微镜版本,而不是一种描绘——或说也是一种描绘,因为野口勇的创作理念从来不是非黑即白,而是兼容并蓄的,他的理念层层堆叠,总是有各种可能的解释。所以这件作品可以被称为1942年兴起的生物形态超现实抽象主义作品,呈现了两种生物之间的相交,有很明显的交会,也可能包含了翅膀和身体的形象。但我觉得更为动人和正确的诠释是将它视为一颗受精卵,是由宙斯和莉达的基因结合后所产生的东西,我们看到的是正在成形的细胞。这是典型科学视角下的一颗受精卵,是受精后的卵子最初七天的模样。可以看得出这个细胞开始成形和分裂的各种状况。

我再说说另一件相关的事情。野口勇连第一年的大学学业都没有读完,他生于洛杉矶,正如多数人所知,他是美国人,但他在日本念小学,然后回到印第安那州波状草原,在那里上高中,然后在哥伦比亚大学念过一年医学院。他会去哥伦比亚大学是因为那里当时有位知名病毒学家,也是姓野口,野口勇当时很崇拜这病毒学家,他想成为一名医学研究科学家。他一辈子都对医学科技感到着迷,所以这作品的生成并不是巧合,不是天外飞来一笔。

野口勇以前就创作过以莉达为主题的作品。左边是他在1928年在巴黎,在Brâncusi工作室时的作品,可以看到他在回避和尝试不同概念。这绝对能解读成一种交媾,非常抽象的一种交媾意象。但另一种解释是这是天鹅的翅膀,几乎变成一艘帆船那样飞走。而且这件作品只是叫《莉达》,而不是《莉达与天鹅》这个传统名称,可以想像这表现了莉达正在挣脱局限。我很喜欢这个概念,这和我们之前讨论过的另一个观点,也就是《莉达》二号中成形状态的微观视角相映成趣。我认为这和傅丹亦有所关连,傅丹对于一些基础叙事有他自己独特的解释,他认为所有人都可说是以这些叙事建立身分认同,思考自己和他人的关系,也会去再三挖掘以找到隐藏在其中的另类叙事。而这些隐藏的故事在以往多半是位处边缘,是由边缘人所形成的隐藏视角。这是其中一个很好的例子,也正在M+展出,放在展厅外的货柜中。如果你去看展览,就会得知为何傅丹要把他多数作品放在展厅外的货柜里,而不是放在主要展厅。这选择大有深意,和这件作品也关系深切。

这是一个破碎的基督像,其背后的英文字母写着「Dirty dancing」。这件作品有很多解读方式,但对我而言,我特别强烈地感受到作品是想要重新思考基督受难,从另一个方向、观点来诠释。重新去分析基督的牺牲、重新思考当时他的所思所想,还有他遭受到如此迫害的原因。

我现在会很快介绍一下野口勇的生平。这是三张野口勇在日本的照片。最左边是一个四岁的小男孩,骑着三轮车。中间是他在练习剑道,戴着面具和拿着木剑的模样,当时他大约七岁。然后是他为了回来美国而拍的护照照片,当时他13岁。野口勇出生后的三年间都没有名字。他母亲希望由他父亲为他取名字,但他父亲在他出生前就抛下母子离开,所以他母亲就一直没帮他取名字。她有时叫他儿子,或是叫他做「优」(Yo),那是「优胜美地」(Yosemite)的简称。他的父亲是波希米亚式的诗人,在加州待过很长一段时间,认识很多加州的名人,像是约翰.缪尔等人。他父亲写过一首很长的诗作,来赞颂优胜美地,名为《山谷天籁》,是首美丽的诗。野口勇母亲决定等待他父亲——他父亲的名字是米次郎(Yonejiro),所以「优」也还颇适合的。但他母亲并没有真的把这称呼当作他的名字,也没给他取正式名字。他一直到拍左边那张照片的时候,才有正式名字。但到了右边照片的时期,他其实......我们看着的不是野口勇,而是Sam Gilmore,将「勇」(Isamu)改成英文后简化为Sam,然后他用了母亲的姓氏,也就是Gilmore,而不是用「野口」。这边有两张照片,是他正要离开日本前、和刚抵达印第安那州波状草原时拍的,两张照片中的朋友很不一样。但显然在两时两地,他都处于不同文化的夹缝之中,正如他一生的写照。

这张照片中他是青少年,大约是他来到印第安那波状草原的那一年,可以看得出他尽量打扮像个道地美国人。他一定感到格格不入。我喜欢右边这张好像模棱两可的照片,他似乎是要逃走或消失的样子。他18岁时,母亲要他离开医学院。她决定......她跟他说,他有更高的使命要达成。她觉得当医生还行,但他对世界的贡献不止此,她觉得艺术家这角色更加适合他。她希望他成为一位艺术家,所以她要他离开哥伦比亚大学,然后去上艺术课程﹝咯咯笑﹞,地点就在纽约市东村的一间小型学校「达文西艺术学院」,由一位意大利移民Onorio Ruotolo创办。野口勇经过三个月学习,就从完全没有经验的艺术新丁变成能制作这种作品的艺术家。这张照片中他正在公众面前制作一件作品,是Gutzon Borglum之作《林肯坐像》的完美小型复制品。那是一次公众表演,他当时才当了艺术家三个月,而且只有18岁。他很快就成为国家雕塑与艺术学会的一员。几年之后,他和许多纽约人一样首次看到Brâncusi的作品。他在1926年参观了Brummer艺廊的展览。他立刻发现自己成了某种代表人物——因为他在纽约已名声响亮,成为了一种过时的学院派艺术的代表人物,他不想要那样的形象。所以就像当时每个怀有抱负的艺术家一样,他想去巴黎。他获得了古根汉基金会的赞助——当时想要赞助就要直接写信给古根汉家族,他们给了他足够的钱去巴黎。不到一周之后,野口勇就过了一段一帆风顺的美好日子。他就像个......他真是很厉害,他自己说服Brâncusi让他待在他的工作室。 Brâncusi从未收过学生,也没有助手,他都是自己工作。除了雕塑,他们俩也没有共通语言。但总之最后,Brâncusi接受了他,让他在自己的工作室待了六个月。野口勇是自己选择离开的,因为Brâncusi想要强迫他成为......Brâncusi会接受他可能和很多导师的心态一样——他们对一些领域很好奇,却又抵达不到。他认为野口勇可以成为一个与生俱来的抽象代表人物。这是指他可以透过抽象艺术来学习雕塑,而不是透过较为传统的艺术教育课程。但野口勇对于纯粹抽象的艺术没有兴趣,所以选择离开。

他离开后立刻创立了自己的工作室,也就是右边这张照片。他的工作室和Brâncusi的一模一样,里面有很多一样的东西,他也制作了很多和Brâncusi作品很类似的东西,然后才开始发掘自己的艺术概念。右边的作品感觉和Brâncusi的《空中之鸟》系列作品很像。左边则完全不像是Brâncusi的作品,名称是《形状摆动》。这完全是一种概念作品,由锻造的铜片制作而成,固定在一块底座上,也用很多条线连系。就像一个想要飞走的气球或是一艘要出航的帆船。

他还创作了像左边的作品《张力将尽时的抽象》,这件作品也在展出中。这可能是第一件空间中的画作,作品只是两条弯曲的金属棒,用金属线连接起来,然后像吊饰一样旋转。然后右边是一个很精彩的作品《红种子》,有点像是一个机械化的种子。可以看到被咬了一口,然后有一根小小的须根,似乎在往下寻找土壤。

他在巴黎时也上了写生课,我们有好几百幅他的人体素描画,依据当时欧洲流行的各种现代派风格所画。当时在巴黎的好处就是每个人都在那里展现自己的才华,所以就可以看到德国表现主义者在创作怎样的作品、构成主义者在创作怎样的作品,可以看到各种风格,就像50年后或现在的纽约,能够很快得知艺术讯息。这里就有一些他那时创作的素描。左边可以看到他在表现新古典主义的毕加索或马蒂斯的风格,右边可以看到有点毕加索风格的结他,这件作品名叫《巴黎抽象》,以黑白色水粉创作。这些作品之所以有趣,是因为他在努力分析和寻找一种适合他的抽象,一种适合他的形体抽象。那得是一种属于他自己的风格,而不是从别人那里借用的。但显然他在巴黎并没有找到他要的风格。

大约一年后,他决定要回去日本,他自从少时离开后便没有回去过。他写信给父亲,而他父亲叫他不要来日本,如果他真要来,也不要用他的名字。他感到相当不悦。他决定走远路,他经西伯利亚铁路,在北京停留,结果在那里待了七个月。他寻访齐白石,一位杰出的中国画家和水粉画家。左边是齐白石本人,右边是他的作品《蛙趣》,﹝咯咯笑﹞,绝妙的作品,我们等一会会谈到它的相关之处。这是野口勇坐在门廊上的模样,这里是北京,当时英文拼音是Peking。他最后在这里完成了很多画卷,这是其中一幅。我们称之为......他称之为《北京绘画》,我们仍沿用这个名称。可以看得出这是一个人体,但也是一种文字。立体主义的有趣之处在于——我们可以看到他用这概念思考和处理作品。立体主义就是一种符号学,是把形式思考变成符号语言的一种方式,一种抽象的方法,一种把空间理论化、操纵空间的方法。野口勇不想完全仿效这种方式,他在他看不懂的象形文字中找到自己的方向。看不懂象形文字其实非常有帮助,因为他可以将这些文字视为单纯的图像。作品有趣的是,他先画抽象的部分,像象形文字的部分,但这些文字并没有意义,不是真正的文字——但看起来好像是,然后才在上面画上人体。他在寻找自己的特色、自己的符号语言、自己的抽象人体,和操纵这些人体的方式。这点很重要,因为野口勇经常被视为「东西融合」艺术家的鼻祖,而又多半焦点在日本、美国和他的关系上。他非常受不了这些言论,但即使到现在,仍然有至少一半文章在谈到野口勇时,会将他视为日本艺术家。他选择了属于自己的一种东西方文化,他对此非常感兴趣,并花了一辈子时间探讨自己是怎样的一道东西方桥梁。但在此我们看到,在他艺术生涯之初,正在奠下基调的时刻,他所选择的东西方艺术特质,来自一位正好住在巴黎的罗马尼亚民俗艺术家,和一位中国的毕加索。实在非常精彩。这是他自己选择的大师、他选择的导师。这是他独辟蹊径、自己混合东西方文化的方式。

这种心思逐渐在他作品中展现。右边的人像作品称为《死亡》或是《受刑者》,是件很知名的雕塑,是美国30年代之初反对私刑的众多作品之一。那完全是另一个故事,结合了在美国的亚裔美国人社群与初期的民权运动。这是很精彩的结合。亚裔美国人社群非常支持美国民权运动,因此有许多著名的亚洲艺术家或美籍亚裔艺术家参加这些展出。左边这件作品称为《诞生》,野口勇当初希望两个作品一起展出,却不被获准。艺廊负责人不愿意同时展示《诞生》和《死亡》。她最后同意展示《死亡》,但仍然不展《诞生》。因为美国人比较喜欢暴力,多过于性。

﹝笑﹞

DAKIN HART:这两个作品几乎是同时创作的,时间非常相近。这两个作品也让我们看到野口勇开始闯去他自己的天空、自己的轨道、自己的世界。左边的作品是《女王》,是一件混搭作品......就像请Oskar Schlemmer来做一个埴轮陶像。右边的是一个他用尽50年时间的努力要建成的纪念碑,这是为了纪念本杰明·富兰克林所做的,可以看到风筝、闪电和钥匙。这些都是1932年左右的作品。

为了展示这种混搭的概念在他的艺术生涯中的进展,我再让你们看两件他特别壮观的作品,属于由折叠铝片制成的巨大雕塑系列。他小学时学过剪纸和折纸艺术,他在艺术生涯中一直维持这兴趣,用平面的材料来创造出立体的雕塑。左边的作品是《雪舟》,是一种很长的——雪舟创作的风景画卷非常知名,他画的画卷非常长,有一百呎那么长。野口勇跟一位不是那么为人熟知的画家学习过这项技艺,我们现在正展出这位长谷川三郎的作品,他的大学论文就是关于雪舟,他其实也是日本很重要的一位艺术评论家,是在30年代第一个解释欧洲抽象艺术的日本人。左边的是《雪舟》,右边的是《奥菲斯》。这可以说是成为了野口勇的标志,他经常透过抽取事物本质和抽象的方法,呈现东西文化两边的元素。右边的《奥菲斯》是一种像是星座的意象,以布满钻孔与折叠的铝板来表现。再看到左边,这是垂直卷起的画卷。

他也创作这样的作品,这可能是美国史上的第一件地景艺术作品提案,作品名叫《耕犁丰碑》,他提出制作一个金字塔,同样,这件作品的底部应该有一哩长。作品会以轮耕方式展示,以赞扬这种所谓「平定西部」的不锈钢犁田工具。在右边可以看到一个水泥盖,上面立着一个巨大的不锈钢缎带,令人联想到犁田工具。不用说,这作品建不成。野口勇送了这提案给公共事业振兴署,一个以不同花费尝试帮助美国脱离经济大萧条的政府单位。你可以想像当一名政府官员收到这种提案,﹝咯咯笑﹞要建造这样一个三边各一哩长的......金字塔时会是什么表情。野口勇当时提议建在奥克拉荷马。这里的是——《耕犁丰碑》建不成,但纪念本杰明·富兰克林的纪念碑最后成功建在了费城,屹立至今。纪念碑没有完全按照原本设计,而是因为一些工程考量依照了另一个模型来建造,但仍可见这个持续的主题,可以回头连结到《边疆》这件作品,把人类置于这个宇宙的地球上某个特定地点的作品,然后让我们不断往上、往外连结。这是野口勇在差不多同时期,在30年代早期创作的作品,名叫《穿过双腿凝视的男孩》。这是他的自塑像,包含了极为重要的细节,那是你在野口勇其他照片中无法看到的。因为虽然有上千张照片,但多数都是黑白照片,无法得知野口勇的眼睛是亮蓝色的——这是我们要了解他的重要一点,因为那代表了他无法穿越界线的状态。他看起来像是日本人,但他有蓝眼睛,这让他永远游移在两者之间,永远无法随波逐流,这一点是他身分认同的核心。同样重要的,这里有傅丹的一张照片。这是他在学校的个人照,他显然是处于一个非常别扭的阶段。对一个拥有另类观点和世界观的人物来说,这种别扭并不算是负担,其实正是有这种别扭,才能培育出独特的观点。这也是傅丹的作品经常探讨得很出色的主题,这种的个人冲击,还有从另类的观点把我们共同的历史改写为个人历史,是什么意思。我们显然也可以从野口勇这幅作品中看到他表现的一种隐约的别扭和另类的观点。

接下来我们再看一些傅丹认为有趣、重要的一些对野口勇作品的诠释方式。你可以在这张40年代的野口勇工作室照片中看到各种不可思议的多样性。各种想像得到的作品......都透过同一种多样性展现。有用木桩做的作品,看起来就像米粒,其实作品就是叫《稻田上的米》,很遗憾这件作品已经遗失。背后中央的是《鸟巢》,那件也是我们正在展出的作品。我们可以看到超现实主义的桌子,许多相连物件的一部分。也有像是月球上的景观作品,还有其实是一道数学题的长方形白色大理石作品,名称是《加等如减》。观点非常丰富。这里可以看到同样的多样性。因巴克敏斯特.富勒的影响,野口勇非常热爱大自然的结构,然后透过寻找隐藏的大自然结构,去思考他的雕塑。所以左边的作品是《鸟巢》。中间的作品《支柱体》是一个结构支柱系统,野口勇是为了悼念挑战者号的意外而创作这件作品,这艘太空穿梭机于80年代末期坠毁。右边这件精彩的作品就放在我们的花园,它是《无尽螺旋》,完美地混合了Brâncusi无尽的柱体和DNA的双股螺旋。他将依次排列的复制物体和工整的数学,转变成像生物似的、不完美的物体。这每一个部件的尺寸都不相同,全是手雕的,全都没有正角、直边或平整的表面。它的扭转角度也不平均,如果你沿着每个角往上看上去,就会看得到。

这是傅丹很喜爱的作品,叫作《井》,改造自日式洗手钵,呈现了野口勇很重要的一个思想。野口勇的空间意识和年代观念皆有银河系般的尺度。他总是以地质的时间或是银河的时间去思考,而不是——他想跳脱人类时间的框架。这件作品精妙之处在于它是循环的喷泉,所以水会不断循环。这里面装了马达,不是传统的日式洗手钵。它表明了石头和水的本质和它们的关系。当你在任何时候拍下它的照片——就像这张,石头是雕刻者,而水是物料。但长远来说,水才是雕刻者,而石头是物料。水永远赢得最终胜利。

这是野口勇在广岛拍的照片。他于1950年再回去,是应邀去制作一个纪念碑,纪念广岛的亡者,那是一个很美丽的纪念碑,但最后没有制成,因为当广岛市领导委员会发现野口勇是美国公民之后,他们撤掉了委托——这是情有可原。但他把那次经验转化成其他艺术作品。你可以看到右边是自塑像《脸盘》,还有左边出色的作品是《孤塔》,像一幢被炸毁的公寓大楼。野口勇在两件作品中都加入了植物材料。他邀请了花道艺术家合作,为作品添上这些植物。右边作品的有趣之处是——野口勇很有幽默感,很擅长自嘲。他30岁左右就开始秃头,这件作品就像是表达了他用稀疏发丝来遮秃。

这些也同样重要,有点像是生物学观点。这是野口勇的两件作品,一件是《种子》,目前M+正展出其中一个版本——这是原本的大理石版本。雪花石膏作品则是《吻》,野口勇带了这两件作品去纽约市某个拆除工地拍照。可以看出其中的寓意,就是在碎石废墟之中,总是有新生和再生的可能。这两件作品也印证了我刚才所说的,为了理解野口勇的作品,必须看过所有作品照片,才可以看到野口勇怎么用不同方式看待和把玩这些作品。

另一个好例子是《印度舞者》这件作品。在右边这张照片里,他看到这件作品上爬满常春藤时真是喜出望外。左边是作品当下的模样。我们现在不能让常春藤爬满作品,我们毕竟是博物馆,和生物之间有着复杂的角力,因为植物会破坏本应能永远保持原状的作品。但我们经常会玩一些把戏来向他的观点致意。接下来我会快速地讲。这个美丽的莫埃来沼公园位于札幌,是在野口勇过世后,由他的好友和长期合作伙伴建造的。公园集结了野口勇所有的景观设计概念。造访此地是一个难忘的体验。访客可以爬上《游玩山丘》,这是《游玩山丘》其中一个版本,还有一件很棒的作品是《海泉》,各位应该要去参观。这是个45分钟的表演——我和傅丹就是在这里初次见面,我们参观了整个公园,并且一起花了45分钟观看这个表演。这件作品直径将近二百呎,完整重现了《圣经》里的大洪水:我们原本所在的地球被大洪水淹没,然后地球又回复平静。喷泉喷发时只要有一点阳光,观众就能看到完整的彩虹,是令人惊叹的美景。

我无法全部讲解这些照片,但我想以这张作结。因为有个神奇的巧合:今天是野口勇的生日。

﹝低语﹞

DAKIN HART:这是个美好的小细节。这张很棒的照片﹝咯咯笑﹞是野口勇80岁生日时拍下的。可以看到他很起劲地破坏那个蛋糕——

﹝笑﹞

DAKIN HART:把蛋糕切块。所以我觉得......其实是郑道链建议的,而我也觉得非常恰当,就是我们借此机会来庆祝野口勇的生日,和赞颂他独特的世界观。我们有这个机会,是因为有这样的展览,有像傅丹这样的艺术家,还有很多继续追随野口勇脚步的艺术家,探索他的理念,让它历久常新。这当然也是我们博物馆最核心的任务,我们机构的目标就是要延续野口勇的艺术遗产。老实说,我在野口勇博物馆工作的六年期间,这次经验是最能发挥到这一点的:我们和郑道链、M+和傅丹合作,在M+展亭里展示了一个美丽、诗意盎然、错综复杂又动人心弦的展览,我希望各位都能去参观,感谢各位。

﹝观众拍掌﹞

「有没有别的方式可以进一步理解『对位变奏』这个意念,以及两位艺术之间的连系? 」

Dakin Hart:你可以尝试从爵士乐来理解。野口勇就好像是经典旋律(如《My Favorite Things》),而傅丹就依循它的神韵,借多重而饶富趣味的连系、重新演绎和延伸拓宽来审视和探索。

郑道炼:已故美国文学评论家萨依德是后殖民研究的开山鼻祖之一,他还酷爱音乐,对这方面的知识极为渊博。他曾利用「对位」这一音乐用词作比喻,用以理解诸如伦敦等帝国大都会的文化,探讨十八、十九世纪的英国文学作品,如康拉德1899年出版的《黑暗之心》乃至奥斯汀的小说。简单而言,萨依德认为这些经常被视为纯粹「英式」的小说,其实包含了无数反映大英帝国在世界各地的帝国主义面貌和殖民经验的元素。他在1993年的重要著作《文化与帝国主义》 中提及:「文化远远不是单一的、统一的或自成一体的。它们实际上含有的外来『成分』、『异物』或差别等等比它们有意识地排斥的要多。」野口勇和傅丹犹如两段时而交织、时而独立的旋律,他们除了产生「对位变奏」,两人对文化的理解想必也与萨依德一样。

「两位艺术家的作品有何关系?例如在展厅中央的木造亭子中,野口勇的《Akari》PL2 型灯具和放在灯具前方的傅丹作品《拜拜》。」

在有白色墙壁及浅灰色地面的展厅中,可见一个大型的木亭子,里面有各式各样的雕塑,分别放在圆形的小底座上。亭子两侧挂有巨型的方形纸灯笼,其中一个灯笼前方可见一幅黑白凹版印刷作品。

傅丹的黑白凹版印刷作品《拜拜》,挂在野口勇大型灯具《Akari》PL2前。两件作品均于展厅中央、傅丹的大型木造亭子装置中展示。照片© 何兆南

Dakin Hart:野口勇喜欢「akari」一词(日语,意指「光」),对于表达「光线」和「光明」的雕塑来说,这无论就字面还是比喻而言均是贴切的名称。 「光」可用来比喻无数事物,当中以宗教和精神的象征意义最为明显。将《Akari》PL2灯具挂在木亭子中,带来某种神圣气氛,可视之为在不同文明间不断碰撞之际,一种以雕塑进行的宣道。

「为何有些展品在展览小册子上不设解说?在没有解说的情况下,该如何好好理解作品?」

郑道炼:须要留意的是,小册子上所载的解释,不过是众多可能的诠释方法之一。视觉或造型艺术作品与文字之间的关系,既重要而有助益,同时又可因其开放而失控。换言之,假如一件艺术品只能有一个意义,或只可以一种方式诠释,那么就没有把它造出来的理由,写出来就可以了。这样并非说所有诠释都正确或合理,有些诠释的确比其他出色,但只要合乎情理,好的诠释亦数之不尽。我们希望为观众提供一种好的诠释,但又不想他们过度倚赖我们的解说;我们希望鼓励他们独立观赏和思考。

「请问《游玩雕塑》附近,会否设置便利轮椅使用者的无障碍设施?目前放置该作品的草坪比地平高出一级,而相关的文字介绍则平放于草坡,令轮椅使用者难以靠近观赏。谢谢。」

郑道炼:谢谢你的提问。建立一间新的博物馆要经过一个过程,而我们自2016年起就在M+展亭举行短期展览,借此不断实验及探索如何向不同观众呈现、诠释和分享藏品。通达服务十分重要,亦是我们努力学习和改善的一环,你可按此了解我们为此展览提供的通达服务。我们明白这些服务仍有可改进之处,因此你的意见(就如这条提问!)尤其重要,并能鞭策我们在日后精益求精。

篇幅所限,为求清晰,以上问题均稍经编辑。此文章原于「M+ 故事」发布。此简体版本由机器转换自繁体版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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