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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8月8日 / Pio Abad

遗弃的对象 遗忘的历史

白色的背景中有一个圆形时钟,时钟的边缘粗阔,以不同类型的贝壳覆盖。时钟有一个小小的米色底座,上面以英文草书字体写着「伊美黛.马可斯」及「菲律宾」,下方是一个小型插画,画了一个拥有深色头发的女人。

伊美黛.马可斯送给Pio Abad父亲的贝壳钟(2010年),© Pio Abad

艺术家Pio Abad探索物件的政治史,由此追溯菲律宾马可斯政权的兴衰

我的艺术创作深受个人对物件事迹迷恋的影响。近年来,我收藏了愈来愈多政治史上历史性时刻遗留下来的见证物,并且通过创作,不断转变它们的角色:从研究参考对象到请柬图像、从工作室装饰到现成物雕塑,周而复始。最近,随着箇中蕴藏的政治史正以无法想像的速度揭示出来,这些物品的特质亦起了更奇异的变化。原本可笑的东西如今却带有威吓的意味;从昔日的碎片竟然瞥见快将降临的未来。

我的第一件收藏品是一个以塑料和聚苯乙烯制成的小时钟,它缀有漆面贝壳装饰和蛤壳底座,是菲律宾前第一夫人伊美黛.马可斯于2010年赠送给家父,但却被弃如敝屣的圣诞礼物,钟的底座印有伊美黛的侧面像和名字。那一年,家父加入了菲律宾总统阿基诺三世新成立的政府内阁;而另一边厢,马可斯家族则庆祝他们在选举中获胜。伊美黛再次当选为菲律宾国会议员,其长女和儿子亦分别当选为省长和参议员。伊美黛以此钟作为个人礼物分赠国会议员、参议员和内阁部长。它既是一件俗不可耐的圣诞装饰,也是一件标志着其家族回归政坛的纪念品。不用多说,这个时钟很快便被扔进垃圾桶,而我亦迅即把它拾回,并将其收藏为艺术品。

房间中的深色木墙上,挂着一幅以金色画框装裱的大型画像,有一对男女站在前方。男人面露微笑触摸挂画,而女人则用手背指着挂画,对着镜头微笑。画像中是一个赤裸上身的男人,在竹林中走动,头顶有一只白鸽飞过。

照片由Pio Abad母亲于1986年2月25日在马拉坎南宫中的马可斯夫妇私人房间拍摄,Abad父亲在照片的右边。拍摄照片时,正值马可斯及夫人伊美黛开始逃亡后几小时。 © Pio Abad

想到双亲在马可斯年代的遭遇,此送礼之举可谓厚颜无耻。我父母相识于七十年代中期,彼此都是工会领袖,其后更一起推动对抗独裁统治的社会民主运动。 1978年,家父因上街抗议选举舞弊而首次入狱。两年后,他被指控串谋暗杀马可斯总统。双亲自此四处逃亡,躲避追捕,接连多月从一个小镇搬到另一个小镇,投靠亲友。最终还是被马可斯的士兵逮捕,并被关押在军事监狱中长达一个月,直到马尼拉雅典耀大学的耶稣会会士插手,威胁除非政府将我父母和其他社会民主人士交予他们监管,否则便要关闭校园。然而,双亲与我当时只有一岁的姐姐仍被继续关押了一年。

与大多数马可斯独裁统治下的受害者相比,我父母已比较幸运。许多人惨受酷刑和强奸,或被带到军营并自此失踪。经过二十年的专制统治之后,马可斯终于在1986年被赶下台,我父母一直参与其后艰难而又往往令人沮丧的民主进程。

由2010年捡回这个被扔掉的时钟开始,我便展开了通过遗留物重塑近代史的漫漫长路;我试图透过这个过程去了解一个被大多数人唾弃的暴力独裁政权怎可以获得政治赦免,甚至东山再起。到了2018年,这个诘问变得更为迫切,因为马可斯的遗体已在这一年下葬国家英雄墓园,反映现行的政治体制支持集体遗忘历史。

两张小型图像挂在一排窗前。右边的图像有一个赤裸上身的男人,在竹林中走动,头顶有一只白鸽飞过。左边的图像中,则有一个长发女人,穿着飘逸的白色长裙,身处竹林中及深蓝的天空下,右上角还有一道彩虹。

Pio Abad,《Imelda as Maganda, Ferdinand as Malakas》,2015年,香港亚洲艺术文献库展览现场,© Pio Abad

事后看来,伊美黛的卷土重来也许是无可避免的;也许伊美黛由衷信奉的素质,犹如贝壳钟一样,但求博取饱受创伤和善忘的国民的好感。匪夷所思地,这件贻笑大方的洛可可式小时钟已经成为独裁者回归的象征。伊美黛通过化身为荒诞浮夸的小人物而令自己的罪行获得赦免。

白色的背景中,有两幅大型长方形油画左右并列。两幅画都是黑色的,连同画框也一样。

Pio Abad,《〈Imelda as Maganda, Ferdinand as Malakas〉于2016年11月18日的事件中被涂黑》,2016年,数码打印布本、镀金竹架、黑色家用油漆,© Pio Abad

伊美黛于1990年在纽约因诈骗勒索罪受审期间,她声称自己不过是备受宠爱、不时收到丈夫馈赠昂贵礼物的妻子。她扮作幼稚悲恸的寡妇,极尽煽情之能事。每当控方提交银行交易和空壳公司的证据,指证她挪用国库公款,中饱私囊,聚敛大量珠宝、艺术品和房地产时,她便会哭成泪人,更曾一度在审讯期间崩溃,以致要戴上便携式血压计。每当她的血压标升,血压计便会发出咯咯巨响。

不幸的是,她的表现博得大家的信任。经过三个月的审讯之后,她获判无罪。尽管她曾任人居环境部长和马尼拉州长,但陪审团却裁定是已故的马可斯侵吞公款,而她毫不知情。她在判决之后立即前往圣帕特里克大教堂,沿着走道跪拜爬行到祭坛。在获判无罪之后,再也没有任何法律障碍阻止伊美黛回国。 1991年11月4日,毫无悔意的伊美黛在被逐出境不足六年之后再次踏足马尼拉。

一只高跟鞋内里的特写,一只戴在手套的手拿着鞋子。鞋的内里印有「菲律宾第一夫人伊美黛.马可斯」的英文字样及品牌名字。

菲律宾国家博物馆修复部保管的一只属于伊美黛.马可斯鞋子,。照片:Pio Abad,2013年,© Pio Abad

我最近偶然看到一套名为《On the Television》的美国电视喜剧,其制作时间与上述审讯相若。在其中一段名为《Our Maid Imelda》的短剧中,马可斯夫人沦落成为无能女仆,受雇于一对居于比华利山的富裕夫妇。梳着亮丽发型的伊美黛操着连Mickey Rooney也自愧不如的伪东方口音怨天尤人,做事笨手笨脚,经常打破碗碟,又偷拨神秘电话往瑞士,令电话费大增。在其中一幕,当雇主进入房间时,她原本正在清洁衣柜,一站起来,雇主的鞋子霎时从身上缀满珠宝的围裙里掉下。提示:播放笑声声带。

伊美黛在流行文化中超级鞋痴的形象,正好用来转移公众视线,以便她将马可斯欺诈的贻害从集体记忆中抹去。她在2001年为马尼拉附近的鞋子博物馆开幕时向欢欣的群众解释说,人们「来(她的)衣柜找骸骨,但……他们找到的只是鞋子,漂亮的鞋子。」随手便将马可斯政权的滔滔恶行,包括侵吞的约一百亿美元公款、3,257名被处决人士,以及35,000名酷刑受害者,统统扫进她的高跟鞋里,简直是终极的侮辱。

我在2012年6月的艺术硕士毕业展上以一件名为《1986–2010》的装置作品首次展出伊美黛的贝壳时钟。这件由一系列与马可斯政权兴衰有关的现成物和制成物组成的作品,将轶事与人工制品合而为一,以博物馆的展示方式展出。在我而言,它也承载着我第一次探访博物馆的体验,那次经验令我对独裁统治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象。在1986年革命之后的若干年间,总统府的地下室变成了临时博物馆。当年六岁的我首次参加学校活动前往参观,我清楚记得穿过一排排连绵不尽的红木架子和桌子,全都摆满了装饰、香水瓶、衣服和臭名远播的鞋子。当这些前朝遗物在九十年代初期被收起之后,铭记这段菲律宾历史上最黑暗的岁月,似乎再也不是当务之急。

一群人正在观赏展厅中间展示的照片。

Pio Abad,《The Collection of Jane Ryan and William Saunders》,2014年(局部)。复印古典油画的明信片,明信片中的油画都是充公自马可斯和伊美黛,后由佳士得替菲律宾总统府良政委员会(Philippine Commission on Good Government)拍卖。共97套;无限复印。 © Pio Abad

我的展覽舉行之時,正值「阿拉伯之春」。隨着利比亞叛軍以勝利姿勢站在卡達菲的鍍金美人魚沙發旁的照片傳遍全球之後,人們普遍認為肆無忌憚的專制時代已經結束。當世界其他地區在高透明度的互聯網驅動下邁向民主,馬可斯家族仍能重返政壇,純屬僥倖,尚幸還可以應付。

六年後,歷史似乎重蹈覆轍。原本為確保民主的制度正反過來危害民主,庸俗的鍍金沙發現象已從馬拉坎南宮蔓延到白宮。

值得一提的是,馬可斯家族購入的其中一幢曼哈頓物業──華爾街40號,已經落入特朗普的小手之中。

提示:播放笑聲聲帶。

此文章原於「M+ 故事」的《博文集》發佈。此简体版本由机器转换自繁体版本。

Pio Abad,菲律賓藝術家,現於倫敦居住和工作。他於菲律賓大學修讀藝術,後獲格拉斯哥藝術學院文學學士學位及倫敦皇家藝術學院碩士學位。他曾於多個地方舉行展覽,包括:巴塞爾藝術展香港展會之「藝聚空間」(2017年)、香港Parasite藝術空間(2017年)、巴黎Kadist畫廊(2017年)、格拉斯哥當代藝術中心(2016年)、悉尼4A亞洲當代藝術中心(2016年)、利默里克的EVA國際雙年展(2016年)、紐約e-flux(2015年)、香港亞洲藝術文獻庫(2015年)、馬尼拉當代藝術和設計博物館(2015年)、倫敦Gasworks畫廊(2014年)及馬尼拉Jorge B. Vargas美術館(2014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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